杨忠面对宜音的探询，露出了赞许的笑意，说：“是，是个江南的小女子。”
他说的人，是宣宗皇帝的徐贵妃，是李承晔的母亲。
“斯人已逝，犹如过往烟尘。叔父后面还有审问要过，这些些末小事到我这里就了了。”宜音在最后起身后，又躬身行了女儿对长辈的家礼仪，说：“小女深谢叔父解惑，再次拜别大人。”
杨忠受了这礼，儒雅抬手，随后道：“叔父望你余生平安顺遂。”
宜音往门口走了两步，因着他的话回头，只见他端端站起身，叉手行礼：“臣杨忠恭送太后娘娘。”
两行热泪不知觉从眼尾落下，宜音扭头就走，再无一丝留恋。
***
南境的一场仗打了足足半年，兵马回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大雪纷飞的初冬了。
宜音的身子已经很笨重了，府上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几乎没有出门，后宫众人得了圣人的令，也从未来寿康宫叨扰过她。但是这样安静无波的休养的日子反倒让她不安起来。
李承晔回京的消息是皇帝亲自告诉她的，但是他并没有允许李承晔进宫与她相见。
“朕允准了摄政王在府上休养一阵子，后面还有许多朝事要议。”皇帝说：“他这段时间就不进宫来见娘娘了，娘娘好好休养身至最为要紧。”
杨家倒台之后，首当其冲的就是卢家为首的世家。卢家的二公子卢怀瑾素来与皇帝交好，又跟着又先后两次前往江南，在这次南境战场上立有战功，所以宜音一时拿捏不准皇帝的态度。若是皇帝有心一鼓作气，对卢家出手，那接下来李承晔的处境可想而知。
宜音开玩笑一般试探着说：“陛下如今已经及冠，朝中政治清明，万事皆可自己做主，我也能安心偷懒了。”
皇帝温声说：“娘娘这是不管我了？”
他噙着笑，靠着引枕往后仰了仰，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望向宜音。
“都这么大了，我怎么若还管着你怕是要遭人家口舌了。”宜音说：“不单是我，九王爷也是一样，当初他从西境回来，是陛下的意思，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大周素来没有藩王驻守京都的规矩，依我看，还是要早做打算。”
皇帝沉默了少许，转动着拇指上的玉韘。
“嗯？”宜音抿了小口茶水，侧首问道：“陛下还有别的什么打算？”
皇帝摇了摇头，回视她，唇边的笑意不减：“娘娘在忧心什么？九王叔劳苦功高，即便是……”
“霖意，”宜音唤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劳苦功高，接下来就是功高震主了。卫国公府的案子审理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洗刷了他身上的冤屈，当初卫国公为了党争设计陷害五皇子与八皇子，将屠杀手足的恶名栽到了九王爷身上，我之所以默许陛下将他私自召回长安，除了为着陛下的皇位着想，为着大周江山社稷着想，也是存了私心。我爱他，所以我想要他清清白立于世间。”
皇帝眼不错地看着她，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在亲耳听到她说她爱李承晔的时候，他的心不自觉还是紧紧缩在了一起。
“我别无他求，霖意，我要他好好活着，这就够了。”
她的眼神中是祈求，也有坚定。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当她望着你的时候，无论何时，都无法心狠让她难过失望。
“姊姊，”皇帝笑了下，“我曾经跟你说过，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你。这句话现在依然作数。别怕，也别紧张，你看错了我，或者说，你只把我当皇帝，而忘记了我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霖意。”
他极轻地叹息了一声，说：“九王叔会安然无恙的，我不会让姊姊伤心。姊姊不想待在宫里，我也知道。我这一生困于此已然无法脱身，又怎会让姊姊再蹉跎半生，我已经想好了，等姊姊生产之后，便让你同九王叔一道回西境去。”
宜音望着她，半晌忘了接话。
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像是疼惜一个孩子一般，“怎么，姊姊开心傻了？”
宜音反应过来，躲了下，晲着他，轻斥道：“没大没小。”
他却不以为意，捏了捏她的脸，“小时候有次来找你玩，见你伏在案上睡着，那时候就想捏一捏了，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宜音躲不开，只好上手推他的手，“陛下今儿是怎么了，无聊跑来寿康宫欺负我。”
“逗一逗姊姊，总这么闷着也不好。”他道：“其实我还有一事想同娘娘商议。杨氏被废，中宫空悬，这还没过几日，礼部那些官员又要商议着立后之事……”
“陛下后宫充盈，立后的话按着规矩，要么是朝臣有所举荐，要么是从后宫高位嫔妃中择选。陛下怎么看？”
“都无碍，朕更关心的是皇嗣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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