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小沈同志，你看我这也没地方站，要不坐外面吧。”她双手在围兜上擦擦，拿出两张叠在一起的迷你塑料凳。转回车棚，踮起脚，在墙上的塑料袋里摸出一把花生。
“快，拿着，我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她粗糙的手捧着花生，挤出笑容道。
曦月吃了几颗花生，有点受潮，不像平时吃的香脆。
“何阿姨，您怎么住在这里呀？”
“唉，本来我是住楼上，他爸过得早，儿子做环卫工，收入也不高，买不起房子，刚结婚那会，他媳妇也孝顺，后来孙子生出来了，儿子说，房子要过户给他们才算什么一表生两表生，否则孙子不能读书，我想想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财产早晚都是他的，就给他了。”何杜鹃说到这里，眼里闪起泪花，“哪曾想，过户半年不到，儿子媳妇天天吵架，说房子太小，住不下，指桑骂槐的要我搬出去。”
她抹一把眼泪，道：“我也没地方去，这不，就住这里了。”
曦月心生同情，这世上，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同。
拉了会家常，曦月摸出口袋里的两百块，塞给何杜鹃。
她仍然保持着节俭的习惯，平时身上也就放点买水果的钱。
离开何杜鹃的家，她无心再去走访，先转回办公室。
“房子的事，你们政府要负责帮我解决，我跟你说，你们这是懒政！这是推卸责任！”办公室里传出老上访户费娥义正言辞的声音。
费娥是锦绣社区的名人，户口挂在绣丽社区，曾经是国营蔬菜公司的员工，因为被发现时常偷东西回家，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被辞退了。
她从此走上专业上访二十年的道路。
她的想法是，拿蔬菜回家的不止她一个，为什么被辞退的只有她？蔬菜如果卖不掉要烂掉，她不过是提早帮忙吃了，辞退她有违公理。
按照她的逻辑，公司还得感谢她回收垃圾。
她说她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拿回她该拿的东西：补缴社保，补偿福利分房。
如果这样都可以，估计中国一大半的人都能免费有社保，无偿分到房。
早上八点半出门，曦月就看见费娥一直坐在许文迪旁边胡侃。
许文迪管综治，包括信访，起先耐心地听她讲了几遍。
费娥似乎找到知音，隔三差五地来找许文迪，像祥林嫂般，一遍遍重复地诉说。
曦月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准备写篇信息。
费娥亢奋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叫着，响个不停。
半个小时，她只写了几个字，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她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一个文件：“文兄，刚刚综治的张科说QQ给你留言，你没回，让我转告你，把这份文件送上去。”
许文迪点了下QQ，哪有什么留言？
他对曦月的言外之意心领神会，对这个费娥的啰嗦也很心烦。
接过文件，对着费娥礼貌地说道：“费阿姨，您的情况，我都了解，但是您到北京也上访过了，应该很清楚，我们小小的一个社区根本解决不了您的问题，您儿子媳妇工作也挺辛苦的，不如帮他们带带孩子，享享天伦之乐！”说完一溜烟跑出门。
费娥坐了会，也自感无趣，自顾自讪讪地说了两句，才起身离开。
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背影，突然觉得可怜。
生活，不过是在玻璃渣里找糖吃，有的人甘甜，有的人却是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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