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运达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皇帝的目光，好似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落在自己身上。
努力的让自己站直，额头的汗珠子又开始往外渗透。
而后背又觉得有无数道目光化作数不清的漫天长剑，只需顷刻间就可以把自己砍成肉酱，灰飞烟灭。
该如何回答，才是最重要的。
前头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后背是无数勋贵大臣，地方豪强。
一步走错，都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就会摔成肉酱。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李运达，看他如何作答。
他的回答现在至关重要，甚至能左右朝堂也说不定。
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仓库大使，居然也成为了奉天殿里人人关注的对象，成为了搅动风云的关键性人物，这已经是多年未曾有过的现象。
现在不容李运达作太多的思前虑后，硬着头皮回答：“陛下，老臣居京城已有二十余年，平常很少外出，对京城外之事，知道不多。”
“不过，坊间传闻原来的逆衡王之所以能把山东半岛那一块都笼络在其手中，就是因为他在青州府，莱州府那边私开金矿，给他提供了大量的钱财。”
朱厚照凝聚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散乱，嘴角狠狠的抽搐了几下。
好一个顺水推舟，把什么东西都推到一个死了的王爷身上，这虽然是当的一个九品小芝麻仓库大使，但政治智慧可不低，两不相帮，谁也不对罪。
官场老油子，不倒翁呐。
有几十年的功力在身，官场事情门儿清。让他去当一条搅动天下的鲶鱼，想来效果会不错，而且造成的影响会比较小。
衡王朱佑楎造反也确实是因在为招远等地偷开了不少金矿，让他有金银去收买人心，训练士兵。
要不只靠一个亲王的身份，大饼画的再美好，也不至于连下面普通军士都会想跟着他做那等谋逆的事情。。
事发之后，他的事迹也在民间传开，很多人都知衡王是如何行事的道。
碰了个软钉子，朱厚照虽有些恼火，但在心中也有了计较，要好好的驱使这个老头儿办事，先把私矿的事情搅和一下，。
如果是可用之人，到时派去给张璁打下手。有这样一个圆滑之人，也能缓和各方面的关系！
咳嗽一声吸引百官的目光，在环顾了一下奉天殿，清冷说道：“擢升李运达为七品监察御史，赐朕佩剑一把，领宫中禁卫三十人，今年年底前把黄河之北地界的那些私矿都巡查一遍，各地配合，若有不从，可去当地卫所调动不超过千人兵马。”
正有些得意的李运达，还沉浸在自己刚刚完美的回答当中。
皇帝他不敢攀，想要攀皇帝就得把事情抖露出来，哪还有自己的活路，人卑言轻的没有靠山。
如果早个三十年，二十年，甚至5年的话，能傍上皇帝那他不带犹豫的。现如今人老了，后辈子弟没有出息之人，孤苦老头子去靠上皇帝当孤臣，下场能好？
其他的权贵他更加的罪不起，自己有一大家子人，这一个不好因为自己而牵连到他们，那日子更加会过的凄惨。
急中生智把事情推到都知道的衡王身上，算是给了所有人一个交代。
然而突然的旨意，让李运达目瞪口呆杵在当场。
片刻之后才在高公韶的小声提醒之下，赶忙跪下谢恩。
心中的那个苦，就算是一次性吃了半斤黄连也比不上啊。
无声的吞咽了好几次，又砸吧砸吧了几下嘴皮，隐秘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李运达在无数文武百官那种夹杂着羡慕嫉妒，恨不得吃了他的肉的目光中颤颤巍巍起身，站在一边。
一张老脸上带着皇恩浩荡的感激之色，装出对皇帝感激涕零的惶恐模样。
心中的惊涛骇浪阵阵袭来，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皇帝金口玉言的在奉天殿连升了他好几级，也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兴奋开心之意。
御赐佩剑，带禁卫出行，有调兵之便宜行事之权利。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谁若不听话，千人兵马即刻杀到，这可是对付叛逆的手段。
这可是天大的排场，古往今来，能有几个钦差臣子有这样调兵的虚荣。
可是，陛下，老臣今年马上六十，只想安安稳稳的在京城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不想把天下的权贵都给得罪啊！！！
连兵将都给了我，已经堵死了所有的借口。
什么当地不配合，地方势力太大，背后靠山太硬，在兵马面前统统都的靠边站。
诈刺的话，只要一顶造反的帽子送过去，想来皇帝陛下很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况。
自己该何去何从？
怎么样才能把这个差事办好，办的漂亮，但又不能把人往死里对罪，成了李运达眼下最应该考虑的事情。
奉天殿里的气氛压抑且沉闷。
内阁首辅杨廷和缓缓上前，躬身行礼之后，沉声道：“陛下，派钦差大臣巡视各地，能先斩后奏，这无可厚非，但能调兵遣将，太惊世骇俗。”
“兹体事大，望陛下收回成命。”
杨廷和的话就是冲锋的旗帜，很多家中和矿场有来往的官员，这一刻居然满血复活。
暗淡的目光也恢复了丝丝生气。
精光在眼眸之间流动，无数的念头闪动。
是啊，只是挖了点矿，那山就在那儿，不能吃不能穿的，挖一挖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造反，用不着派兵啊，陛下！
“望陛下收回李监察使能调兵的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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