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无寄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为无月拭去眼泪，杜若也低垂着脑袋，似是害怕极了。
无月对着关无寄摇头，重复着道：“我就不该和你来的，就不该来的。”
原来天下太平的法子，是一个个人相继死去，用鲜血铺撒出一条路。
“已经死了很多人了，我不想更多人因此丧命，你懂吗，我真的承担不起了。”
奚明楼的师父与同门，仨木，司徒钰，暮烟。
她无法再目睹下一个生命的消亡。
“相信哥，马上就要太平了，谁都能好好活着。”关无寄将她抱在怀中，拍了拍脑袋，轻哄道，“你出发前不还说，从今往后要一直相信哥的么......”
杜若呆坐在一旁，默然垂泪。
无月抽泣了一阵，忽然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的尸身被拖到哪去了？”
关无寄为难了一瞬，还是对她如实相告：“烨族那几人把她拖到后院去了。”
无月陡然一惊，她曾见过这边的后院，那儿常有一群恶犬游荡。
她猛然推开关无寄，带着负伤的身子冲了出去，关无寄在后面喊她。
这丫头怕是要闯祸。
“这是她用命给我们争来的活路，别作践没了！”他刚要拉到无月衣角时，无月一旋身，躲开，再向前跑。
她负伤了，就算功夫比关无寄好，这会也跑不过他，没多久便被拖在了原地。
关无寄同她讲道理时，余光一瞥，见几个烨族人向这边走来。
两人同时闭口。
不想，那几个烨族人走向他们，先开了口：“小人奉族长之命，前来问关掌柜，关姑娘是否安好，可需要换个屋子，添置些物什？”
“这不着急。”无月不顾兄长阻止，对那两个烨族人道，“方才那刺客你们是不是拖到后院喂狗去了？”
对方点头。
无月道：“切不可如此。我是修道之人，可以告诉你们，此人生前怨气极重，若喂了狗，死无葬身之地，此后她的怨魂就会在此游荡，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她的怨气很可能融入到大阵之中，到时候，反噬你们自己人。”
那几个烨族人听着，明显是慌了，急急追问无月如何是好。
“若您族族长不嫌弃，无月可以前往，为之做法。”无月合掌，低了低头。
“小的现在就带您去见族长。”那人语罢，又扫了关无寄一眼，“关掌柜也要一同去么？”
关无寄道：“我得跟着这丫头，方才她被刺客伤了，现在身子不太好，我得随时照看着才放心。”
“况且她要去那般怨气浓重的地方，身体很容易出问题，我定是要跟着的。”
三个烨族人走在前头，关无寄与无月并肩走在后面，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心底一颗石头总管落地。
经历那些事后，无月的想法，也更加成熟稳重，不如以往空有一腔悲愤。
这个理由，她寻得极好。
两个时辰后，族长命人取回暮烟尸体，装在车里，同无月等人向芜山赶去。
关无月说，芜山风水甚好，可化解怨气。
不多时，一行人已站在芜山山阳一角，无月上前，从车中抱起暮烟的尸体，向山顶走去。
族长惊道：“这怨气会不会冲煞了关姑娘？”
关无寄仰首望着那个身影在半山腰越走越远，摇了摇头：“她是修道之人，自是清楚如何操作。不过做兄长的怕她在那山间迷路，还请族长批关某上前，陪陪她吧。”
族长允了。
关无寄跑上山去，找到无月后，将暮烟的尸体从她手中接了过来。
她负伤，还抱着一个人爬山，实在太累了。
两人一同向山顶走去时，关无寄瞄了无月一眼，那姑娘眼眶还红红的，颇惹人心疼。
关无寄懊悔地轻叹一声，也许无月说得不错，他就不该带她来这里。
她才刚从司徒钰那事中脱身，未多久，又陷身另一个泥潭。
无言中，两人走到山顶。
虽当下已至晚春，西北的山尖儿还是冷风习习，冰凉且凌厉。
两人向下看去，大地苍茫，徒剩一颗颗苍劲的古树，绵延成一片深沉的碧色，不比桃源那千般姹紫嫣红。
无月觉得心头发冷。
她弯下腰，扒拉开荒草与泥土，弄出个足以放得下一人的大坑。
关无寄将暮烟的尸体放在那坑中，无月蹲下，双手抚过她的眼睛，停留了一会。
她捻着胸前佛珠，合眼，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一切完成后，她再用泥土与荒草将她埋起来，蹲在一旁，轻声自语道：“这山顶不常有人来往，古树和清风会伴她永世，她不会被任何事物打扰到。”
关无寄偏过头看她：“方才你行了什么法术？”
“最庄重的法术。”无月的手轻轻拂过荒草，荒草之下埋葬着女子的尸身。
她话音轻缓，不悲不喜，“超度好了，待她三年后投胎这人间，那时，该是一片太平盛世了吧。”
冷风一阵，在山顶盘旋须臾后携白云散去，天色渐沉，而后有雨滴落了下来。
很冷。无月冷不丁打了个哆嗦，目光茫然落在前方。
她看见一滴滴雨露，这般清澈，这般玲珑地落在每一棵草木上。
清澈到，足以冲刷此间一切血债。
她也闭上眼，有泪顺着脸庞滑落，雨开始大了，待关无寄看到她时，也不知她脸上的时泪水还是雨水了。
关无寄脱下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再摘下斗笠戴在她头上。
“山顶风大，西北比不得淮南，你这身子在南方娇惯了，还有伤在身，受凉就不好了。”他扶着无月站起，向山下走去。
“走吧，哥带你回桃源，回半山寺。”
这回是哥对不起你。
山脚，众人齐聚，等待着消息。
无月裹着关无寄的斗篷，面色煞白，似乎伤得不轻，却依旧勾起一抹微笑，向众人点了点头：“那怨魂已被超度了，不会影响此地半分，族长请放心。”
关无寄则走上前，道：“关某有一事相求。”
“如今您也瞧见了，她情况很糟糕，西北的气候她可遭不住。”关无寄道，“恕我关家兄妹无法继续为您效力，得回桃源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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