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男摊主问。
“两个多一点，一个少一点。”
我知道他俩都能吃辣，但就我肠胃不好，吃不了辣。
男摊主抓了一把青椒丝放在已经炒了一半的羊肉丝里面，孜然粉、辣椒粉和葱花的混合作用，使得羊肉味更加诱人。
香辣四溢，肉质滑腻。
有人说，没有孜然的羊肉就是没有灵魂的羊肉，这种又被称为小茴香的调味品之王，可以治疗消化不良和胃寒腹痛。它是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香料。
那边，女摊主的馍已经烙好。
男摊主将馍用刀一分为二，只留一小部分粘连，将炒好的羊肉夹了进去。
“你们先吃辣椒多的，我给这位兄弟单独炒一个辣椒少的！”
我第一次见有把一起要的三个馍分开炒的，便不由得观察起这个人来。
男摊主，黝黑的皮肤，直挺的鼻梁，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他的袖子挽到了手肘，一看就是个非常麻利的人。
男摊主很快炒好了我那一份。干脆利落地夹在馍里，递了过来。
“谢谢了！”
我一口咬下去，那叫一个唇齿留香。
再看成钟磊和韩伟，已经狼吞虎咽般将孜然羊肉夹馍塞满整个口腔。
男摊主接待完我们，暂时还没有客人便将火关了，点上一只烟，看着我们吃，嘴里哼起了什么。
男摊主似唱似说，悠扬动听。
我们三个本来要拿着馍边走边吃，但男摊主的歌声像一块磁石般吸引着我们，让我们挪不动步。
成钟磊听见他的歌声，那浑浊的眼睛立刻像一盏被擦亮的铜灯，放出光来。
成钟磊等男摊主稍一停顿，马上插嘴问道，“师傅，你这是唱得什么呀？怎么这么好听？”
“是鼓子。”
“鼓子？”
“对，我唱的这段叫《***降虎》。”
说着，男摊主又自顾自唱了起来。
一段唱完，男摊主见我们还不走，又没什么客人，便又唱了一段。
女摊主，显然是他妻子，在一旁切肉，没有多的话。
“太好听了，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既然你们喜欢，那我就和你们多谝几句，这个鼓子在旧社会很流行，现在唱的人已经不多了，算是一种民间曲艺吧，老曲种。”
男摊主掐灭了最后一段烟蒂，喷着青烟说道。
“那你怎么会唱呢？”
我们越发好奇。
“我爷爷教我的。以前他唱我听，后来爷爷见我喜欢听，便教我唱词和曲牌。鼓子曲牌丰富，唱腔优美，风格高雅，韵味悠长，严格按我们的方言行腔。”男摊主绽放出了回忆的小火花，好像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痛快地聊过。
“怪不得你唱的时候有一股乡土味呢！”
“天下佳肴，万万千千，我还是喜欢我们鼓子这一口。孜然羊肉来一个，孜然羊肉来一个。”
男摊主和我们聊的同时也不忘了吆喝。
无人光顾。
“今天风大，客人少！”
“再讲讲鼓子吧。”
“没想到，你们这些学生也爱听。”
“听着新鲜。”
“好，那我就给你们多讲点。鼓子源于宋代，在我们这里流行，我感觉是宋词、元曲的变调，应该和敦煌变文有关系。听我爷爷说，鼓子吸取了“平调”、“勾调”、“当调”的优点，所以这么好听。”
“原来如此啊。”
“听我爷爷说，大约在清道咸前后，便开始在当地娱乐场所慢慢传唱了。”
“啥叫清道咸啊？”
成钟磊问。
韩伟历史还行，便似嘲似讽地说，“这都不知道，就是清朝的道光、咸丰年间啊，道光是咸丰的爹，咸丰是道光的儿子，那个让万人唾弃的慈禧太后就是咸丰的老婆，道光的儿媳妇。”
“伟哥，你懂不少啊！”
成钟磊将最后一口孜然羊肉夹馍塞进嘴里，第一个吃完。
“这位兄弟说得对呢，总之鼓子的产生，绝不是一个人所能成就的，而总是有一个历史发展的形成过程。你还要吗？”
“不要了，我去那边再看看。”
成钟磊显然没吃饱，但又想换换口味。
我们接着听男摊主讲。
“后来，鼓子进入了一个全盛的阶段，涌现出了一大批鼓子名家和精英。市戏校有鼓子训练班，省戏校也有，我爸当年还听着我爷爷的话，去学了一阵。那些老艺人也创作了大量歌颂时代和英雄人物的鼓子新词。”
“有什么啊？”
“我还有印象的是《**》、《**》、《***》、《赤卫队夺抢》。”
“你唱一段呗。”
我和韩伟对这种老旧的艺术充满了新鲜和激动。
“这些我一个人可唱不了，非要两个人以上才能唱。”
“为什么呢？”
“鼓子有一人、两人、三人演唱之分，刚才我说的这几种，都是两人、三人的，主要表演手法是唱和说，有的段子光唱不说，有的段子又光说不唱，而有的段子则有唱有说。一般采用自弹自唱形式，演出时要求演员的手势、面风等，都要能给听众以美的感受。我弹就不行了，哼哼两句还行。”
男摊主有一点谦虚。在他的言谈话语间，我仿佛看到了鼓子舞台的铿锵与柔情。
“你爷爷和你爸都会弹吗？”
“都会的，他们俩都会三弦，我爷爷还会扬琴、月琴和琵琶，我爸会二胡、板胡和梆子，我只会小铃、有八角鼓。”说着，男摊主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会，只要胳膊能动得，摇就行了。”韩伟道。
“鼓子讲板式，有整板和散板之分，节奏有单拍子、复拍子和混合拍子，衔接自然，过渡流畅。唱腔有“太平年”、“依儿哟”、“三朵花”、“摔截子”、正反“离情”、“叠断桥”等等，类似于陇剧中的“嘛簧”，一人唱，众人和，经常运用在气氛热烈紧张、富有感染力的特殊场景，我们在过年的时候就唱这种。唱的时候还讲究五音。”
“哪五音？”
“鼻音、喉音、齿音、唇音和舌音。”
“这么多讲究啊？”
“是啊，“五音”的运用有特殊的讲究，要用到适当的地方，恰到好处，不能乱用。比如带气带恨的地方多用鼻音，叱责发怒的地方多用齿音等等。还有“喷口”、“刚口”、“柔口”等多种演唱技法。”
成钟磊拿着一根烤香肠走了过来。
“小心撑破了肚子。”韩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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