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磨砂玻璃似的天空中挂着，惨淡得像快破晓时即将消失的月亮。长安街上的车流在雾霾中缓慢地移动，车流中出租车里的方自归经过天安门时，看见城门隐没在一片模糊之中。
明天回上海还是坐高铁算了，方自归心想，别因为坏天气导致飞机延误，耽误早就约好的和大成一家人的国庆节聚会。
雾霾中虽然车速很慢，还好出门比较早，方自归还是准时到达了要去的那家医院。
下午，雾霾淡了，一些阳光透下来洒在了地上。方自归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就叫了辆出租车，直奔云儿选的一家自助餐餐厅。方自归发现带云儿出差确实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偶以老婆独守空房为借口，躲掉一些可去可不去的饭局和一些可喝可不喝的酒。
结婚前，云儿提出要跟着方自归一起出差，说要做方自归的护身符。然而随着云儿连续怀孕和生孩子，这几年她没有认真行使做护身符的权利。现在梦梦断了奶，她有了一些给方自归做护身符的机会，这次就跟方自归一起来到了BJ。
前一晚方自归带着云儿跟尹颖夫妻一起吃了顿饭，把应辉让帮忙带的东西交给了尹颖。应辉的工厂雏形出来后，方自归信守承诺，一周前特地去了一趟杭州，给应辉提了不少建议，应辉听说方自归马上要去BJ出差，就叫方自归帮忙带一大包水果茶给尹颖。应辉提出这个要求时，方自归犹豫了一下，又马上想到，这个犹豫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虽然高中的时候，自己跟尹颖有过那么一段不来不去不常不断不生不灭不一不异的朦胧感情，但这一切都翻篇了，于是接受了应辉的委托。
云儿和方自归第一次在飞机上认识，就知道方自归生命中曾经有尹颖这么一个能让他产生心电感应的人物。让方自归感到意外的是，这次和尹颖夫妻俩在BJ吃饭，吃醋水平达到五颗星的云儿，居然和尹颖聊得很不错，而方自归这顿饭主要是跟在社科院工作的尹颖老公聊清史，也聊得不错。吃完饭两对夫妻道别时，尹颖主动跟云儿贴脸，方自归欣慰之余心里想，也就是法国留学生能够熟练掌握贴脸的技能。
餐厅到了，方自归找到云儿，正要去拿吃的，云儿却严肃地对方自归说：“老公，我想和你说话。”
方自归笑道：“昨天已经聊了内卷的底层逻辑，聊到那么晚，今天还有什么可聊的啊？”
“今天我有重大发现，必须要和你聊。”
“最近你重大发现有点儿多啊。说吧，你又发现什么了？”
“真相。”
方自归心里暗暗一惊，心想前天凌晨的时候，莞尔突然出现了，难道被这个古怪精灵的丫头给发现了？难道这两天，云儿不知什么时候偷看了我的微信？
莞尔深更半夜在微信群里突然出现，把方自归给惊呆了，也让方自归在群里一下子沉默了。后来几个不睡觉的群友继续在群里讨论中国文化，方自归再没说过一句话，关上手机去睡觉了。
然而，那一夜的方自归却几乎彻夜未眠。
方自归当时就疑惑，莞尔是怎么知道“本来无一物”原来是鄙人的呢？第二天，方自归查了自己在群里的发言记录，才明白了原因。原来也就是在几天前，就是群里这场关于信仰和文化的大辩论刚刚发生的时候，自己就露馅了。
当时群主@方自归，请方自归对顾之常教授的那篇文章发表意见，方自归是这么开始的：
本来无一物 21:40
@Richard 读了《为爱转身》一文，对我来说有些新知识，谢谢推荐[微笑]我以为，作者说基督教能够使人在“边缘情境”下“化蛹为蝶”是没错的，可他的结论是错的，因为他的论据有问题。
程果 21:41
@本来无一物 大咖同志终于现身了。
芳 21:41
特别喜欢听本来无一物老师的分享。[微笑]
本来无一物 21:42
@程果 如果非要叫我同志，能不能叫我方自归同志？
本来无一物 21:43
@芳 谢谢您。但我不是老师，以前没当过老师，以后也不会当老师。有群友叫我本来兄，我觉得挺好，您可以称我为本来兄，本来弟，或者本来兄弟。
……
并且，在辩论的过程中，方自归又说到九三年粮票取消时他上大一，说到兴起处，还说自己毕业于三流的沪东工大，也能弄出多少多少专利，群里面这么多名校毕业的或者在名校教书的，应该更有出息一些，不要以为只有老外能搞研发创新，莞尔自然能够精确定位“本来无一物”就是方自归本人了。
方自归研究了一下，发现微信名为“伊人”的莞尔比自己晚加入这个群，不过从她的发言记录看，她进群也有大半年了。也就是说，方自归和莞尔在同一个群里待了大半年时间，双方彼此都不知道，直到因为《为爱转身》这篇文章引起了一个大辩论，莞尔才在这个群里发现方自归非常矫健的身影。然后，莞尔就默默地看着方自归在这个群里表演，就这么连续看了好几天，直到她终于打破了自己的沉默，说一句“印象中你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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